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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锟abo】lover on mission


“于是他的爱人抱着玫瑰,从黄昏里来了。”

  

  

是all挪小冰箱的七夕联文,1.5w字一发完

*双特工设定,冷面双标疼x话唠吐槽役挪

*微量abo和焦元素

*信息素分别为血锈和柚叶

  

微博发不出来,先在这边更新,祝大家七夕快乐!


      

  

       月黑风高,钱锟正闭着眼睛假寐。


  身下的床板硌得他肩胛骨生疼,栅栏门外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足音忽远忽近,咳嗽、吐痰的粗声间或响起,单拎出来一样都是对睡眠质量的无情摧残。


  再呆几天下去他真的会神经衰弱。钱锟在脑中快速复盘了这间仓库的布局:东西两侧用塑料布隔开,每间牢房都是由集装箱改造,结构强度一般;omega 分为两个等级,集中在自己所处的西侧关押区,beta 则统一安排在东侧的大型集装箱内部。巡防弱点和撤离路线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接下来只等……


  头顶上方的通风口飘来一股似有若无的血锈味,敲击声如约响起。时机已到,钱锟立马翻了个身,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哎呦,疼死我了!肠子都要绞断了,有没有人啊!”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房间。“吵什么吵!不要命了!”


  来人肥头大耳,面露凶光,手持一根小臂长的铁棍,在铁栅栏上威胁性地敲了敲。


 “这位大哥,我下午不知道吃了什么,现在肚子疼的要命,估计是胃炎犯了,” 钱锟使尽整张脸的力气来扭曲自己的五官,“您行行好,让人帮我看一看吧……”


  胖子见钱锟面色苍白,两条眉毛几乎绞在了一起,漂亮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一时拿不定主意。想到牢房里的 omega 是这批猪仔里相貌相当不错的上等货,耽误了卖价恐怕一辈子也赔不起,他骂骂咧咧地摸出系在腰间的钥匙。


  “他妈的,别人吃了好好的,就你这逼养的玩意儿事多,早知道……” 胖子进了牢房,回身挂上锁以防意外。下一句脏话刚到了喉头,身后 omega 的声线骤然变得冷冽:


  “大哥,你不会真以为这地方伙食很好吧?”


  下一秒,后腰被不知何时贴近的坚硬触感逼着向前送了送。


  “这个角度扣扳机,可以贯穿心脏,” 钱锟笑眯眯地补充道,“看你没吃过什么好的,今天我请你吃个枪子儿?”


  胖子的手腕一疼,铁棍没攥住掉了下来,被身后的人轻巧地接住。


  什么时候……方才还问候着钱锟的十八辈祖宗,胖子的额头此刻只有冷汗直冒,他不过是个被临时招来看守的无赖,没被吓得腿软摔倒已经是胆量的极限,万一擦枪走火,钱还没拿着,倒先把自己的命拿去赊账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冲动…… ” 胖子讷讷地翕动着嘴唇,满脑子只有求饶。


    钱锟并不应答他的告饶。观察周围并没有其他打手被惊动后,低声命令道:“走到外面第三块地砖的右边,有个杂物堆。告诉他们我跑了,叫今晚巡逻的所有人过去。”


    胖子颤颤巍巍的点头,一迈步差点瘫在地上。钱锟一边借着他的身躯掩护,一边揪着他来到牢房外,在杂物堆找了个废弃板材的影子遮住自己,再退后抵到死角,藏在胖子身后。放下对讲机没到两分钟,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便杂着焦急的叫骂在耳边愈发清晰起来。


  人差不多齐了。钱锟能透过缝隙看见为首的一人正准备上前揪住胖子的头发,再向前几步就能发现自己。


  五、四、三、二、一。


  沉闷的巨响自众人头顶传来,打手们始料不及,被炸得耳朵尤有回音。脚下的地板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扑簌簌地掉下大块瓦砾碎片,一枚不起眼的小球混在其中砸向地面,与水泥地接触的电光火石间,迸开大量遮蔽视线的白雾,从脚下迅速升腾到头顶。钱锟早有准备,在天花板开始坠落时便捂住口鼻从一旁开溜。白雾完全迸开的刹那,身着特种防暴服的影子从头顶的缺口迅捷地落向地面,顺带借重力一脚踹倒了搞不清楚情况的打手头儿。队长一落地,其余的防暴组员紧随其后,顺着索绳速降到地面,短兵相接的肉搏闷声伴着血腥气息淹没在白雾里,四面八方传来的人质尖叫更是把这场面衬托得惨烈异常。


  这场单方面压制的多对多群殴输赢明显。钱锟趁着混乱连忙去各个集装箱疏散吓作一团的人质,随后冲进办公室把柜子和抽屉翻了个底朝天,抢出一个不起眼的银色 u 盘和材质不明的方盒子。


  等回去再破解,现在得去解决要命的事儿!办公室外的打斗声逐渐停息,钱锟刚要拿上盒子跑路,突然出现的打手把他逼在了门口。他反应不及,正准备侧身给他一肘,李永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抬起枪托对上打手的后肩,快准狠地砸了下去。


  打手哀呼着重重倒地,钱锟看得啧舌:这肩膀下半辈子别想用了。事不宜迟,他向李永钦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立刻把手中的盒子扔给他,示意后者直接砸开。


  李永钦戴着战术头盔,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对张扬上挑的眼睛。他探究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钱锟,果断干脆地一枪托把盒子砸了个稀巴烂,盒子里的注射器无疑被粉身碎骨,淡黄色液体从复合材料的碎尸里渗了出来。


  钱锟看呆了。反应数秒后,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了李永钦戏谑的眼神。


  “李!永!钦!你不是见过这个吗!!那里面是抑制剂啊!!!!”


  罪魁祸首无辜地耸了耸肩,又没说让他砸轻点儿。


  钱锟几乎被他气昏了头,不顾李永钦还严严实实的穿着防暴服,张牙舞爪地想要给他脸上来一拳。李永钦顺势往旁边一躲,转身拎住了钱锟的后颈衣领,把他丢给了刚好前来收集现场数据的肖俊:“把你同事带回去,他的精神状态需要恢复。”


  钱锟晕头转向地被肖俊架着,还想再踹李永钦一脚却蹬了个空。他气急攻心,眼前倏忽黑了下去,险些连带着肖俊用脸着地。

  


 ————————————————————

  



  钱锟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气泡水。浅绿色液体中央被搅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把表面装饰的薄荷叶扯下了杯底。


  提着打包咖啡的李永钦走得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地拉开钱锟对面的座椅,把任务文件推到他的面前。


  钱锟翻了个白眼:瘟神。


  “还没消气?” 李永钦问。


  “你管我,”  钱锟没好气地回答,“我把你的抑制剂砸了试试看?”


  李永钦挑了挑眉:“量产型的效果本来就一般,按你的情况可能还会出现排异反应。后面我不是立马安排给你打了特化型的抑制剂吗?”


  这话倒也没错。在特勤组工作以后,他一直用着内部系统针对性特化的抑制剂。正因如此,他不敢贸然使用人贩子准备的廉价量产货,卧底三周都只能靠着毅力硬捱过周期热,计划执行的那一天几乎到了他忍耐的极限,寻找抑制剂是近乎本能的行为。可李永钦那一枪托就好比把沙漠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瓶水给眼睁睁地倒了,换谁谁不应激?


  更何况在通风管道口闻到了那股腥甜腥甜的血锈味儿……


  “你是故意的吗?那个,你的信息素。”


     李永钦正看着自己的那份任务文件,闻言动作顿了顿。


  “有没有可能是你先压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的?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不让它扩散出去。”


  钱锟想了想,自觉没理,泄了气般趴在桌子上。李永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脑袋顶,用指关节叩了叩桌面,催促道:“下个月就要外勤了,你不看看文件我们两个都得等死。”


  他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拆了文件袋。表头是写着二人姓名的多年未曾变化的出勤人员配置,粗略扫了一眼任务内容,看起来是个要案……等等,他眼花了吗?


  “扮夫妻?” 钱锟仔细看了看任务内容,差点惊呼出声。特勤组领到的任务已经这么超前了吗?


  李永钦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穿着件灰色外套坐在他的对面,冷棕色刘海微微扫到了眼睛。钱锟有些丧气,心想果然肖俊的论断根本信不了一点。说什么送自己回来的路上李永钦紧张得要死,给自己打抑制剂的时候手都在抖,大概是纯粹的眼花。


  做了这么多年外勤搭档,不说知根知底,也对彼此了解得七七八八。钱锟承认自己有过其他想法,奈何李永钦如同千年铁树,只是长久地和他扯着头花,他也不再坚持,顺势作罢。他们这一行,接到凶险些的任务便说得上是朝不保夕,多余的情感越少越好。肖俊自己倒是和同组的刘扬扬打得火热,反过来教育他要表现出来,方能无中生有。


  钱锟看了眼无动于衷看着文件的李永钦,长得像猫科动物一样精致,也像猫一样不搭理人,活该他单身二十七年。与其琢磨这些,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钱锟喝完最后一口气泡水,和李永钦打了个招呼便准备起身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自己的手腕突然被扣了下来。他吃了一惊,奇怪问道:“你干嘛?我吃饭也归你管?”


  “理论上确实是该归我管啊。” 李永钦撑着半边脸抬头看他,眼睛微微眯起,又像波斯猫又跟豹子似的。钱锟把脑子里奇怪的动物形象联想丢开,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谁家夫妻吃饭拆两桌?你不多和我一起吃饭热热身?” 李永钦说,“小心到时候演哪儿哪儿穿帮。”


  钱锟闻言立马起了劲儿:“我卧底了快整整一个月!要穿帮也是你穿帮!”


  “那你选吧,” 李永钦一只手把他按了下去,“椰子鸡还是海鲜?今天是你最lucky的一天,我请客。”



  

  钱锟人生中运动强度最大的一个月就此悄然拉开序幕。李永钦寻着空就把下班后的他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拎走,一切行动都以“为任务热身”的名义,吃完私人餐厅吃路边小馆,品鉴了从东半球到西半球的三十多个菜系。饭不能白吃,正如特勤部不养闲人,补充能量的主要目的是不会在格斗训练室里被李永钦摔得散架。


  “这不公平……你轻点!” 钱锟侧闪身躲过李永钦的下劈,胸口又差点挨了一肘。


  他的体术不算差,奈何对手的李永钦格斗科目比武常年位居前三,自己那点儿身法勉强应付还行,若论真刀实枪地单挑显然不够看。眼下已经是不知第几轮对练,他只记得自己是在一滩汗水中被李永钦从地上硬生生扯起来的。


  “不轻。任务目标不会因为你是omega就放你一马。” 李永钦回身收手,钱锟见状不妙,向后仰去,一记摆拳堪堪扫过他的鼻尖。


  他终于知道角落里的沙袋每天作何感受了,改天铁定给它上柱香。


  二人你来我往地招架了十来分钟,钱锟先拆不动了。汗水快要顺着发尖滴进眼睛里,李永钦丢了条毛巾给他。


  钱锟把手搭在膝盖上大喘气,无袖背心胸前的布料洇开出一片深色的水迹。他不是不练,是根本没想过走这个竞争赛道。


  俗话说得好,五步之内枪快,五步之外枪又准又快。力量上与alpha的天然差距可以用射程和火力来弥补,他也一向更注重射击训练,十环王的奖状还被裱起来放在办公室最高的文件柜上,让位置背对着它的肖俊每天上班都觉得有把狙在后脑勺上架着自己。


  以上,李永钦的体术训练完完全全是种跨越专业领域的欺压。偏偏霸凌者还毫无愧意地拿着瓶矿泉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坐在自己旁边。


  “按着我揍你很开心吗,” 钱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仰头喝水,“有本事现在去隔壁斗枪。”


  现在去?李永钦挑了挑眉:“你不会觉得你还有把枪拼起来的力气吧。”


  钱锟被呛得无话可说,张开手向后躺倒在地上,拉长声音有气无力地喊:“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啊——”


  李永钦斜睨了他一眼:“别来这套。你自己也知道这次任务有多特殊。”


  潜入宴会调察隐藏在暗线里的人口贩卖,着装特殊,人多眼杂,武器又太瞩目,必要时必须近身肉搏。钱锟快能把任务风险翻译成三国语言再倒着背一遍,他理解李永钦的担忧,却也着实为自己的手腕、手肘、肋骨和半月板捏了一把汗。


  “是,你说得对,但别忘了我通过了每个月的体术考核,” 他撑起身子提醒道,“何况我的任务定位是支援,再这样下去手就被你打断了,怎么用枪?”


   “就算退一万步想,我没了你不正好换个搭档?”


         李永钦闻言顿了顿,面庞上闪过一刹那的诧异,再转头时便突然臭了脸。“谁告诉你我想换搭档的?”


         钱锟拍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鼻子:“这不写在脸上了吗?而且天天吵架,你不嫌烦啊。”


         “吵习惯了。” 李永钦冷笑一声,“你也别想着那有的没的,死了我就把你当反面案例讲几十年。” 


         将近半个月的训练以来,李永钦嘴上再嫌弃也会站在门边等他一起离开,今天却起身大步流星地独自离开,背影上写着“爱来不来”四个大字。


         看着地上还剩下小半瓶的矿泉水,钱锟对李永钦突如其来的甩脸色来不及反应。他在气什么?

              


————————————————————


  

  肖俊嗑着瓜子,表情越听越扭曲。


  以训练为障眼法,实则进行非人道主义摧残的经历闻者惊心,他打了个冷颤,李永钦一脚踢断人三根肋骨的血腥场面尤在脑中复现,自尾椎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凉意:“还好和他一组的不是我,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钱锟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讲道:“还没完呢。我跟他说实在不行换个搭档,他突然怒气冲冲地走了,京剧变脸似的。我觉得我最近也没惹他啊?”


  “拒绝内耗,一定是他的问题。”  肖俊评论道。


  一旁给肖俊剥橘子的刘扬扬嘴角颤了颤,他忍得好辛苦。


  两天前,钱锟尚在部门的紧急诊室里睡得昏昏沉沉。肖俊去检证科提交材料,李永钦坐在病床旁给钱锟擦汗。唯一有点空闲的刘扬扬宽慰他道:“别担心,已经给哥打过抑制剂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恢复正常。”


   李永钦瞥了一眼小后辈,拭汗的动作不停:“我担心他?你是不是说错人了?”


   可你不是在上赶着给人家做免费看护吗?刘扬扬撇了撇嘴。病床上的钱锟呼吸渐趋粗重,闷哼不经控制地溢出嘴角,他不无担心地叹道:“哥,你真得好好道个歉。锟哥经了这一遭,恐怕要跟你生气了。”


   李永钦不作声,刘扬扬劝他:“总得在人家走之前留下点美好回忆是不?”


   话音刚落,两道冷冽的目光立刻锁定上自己的眼睛。刘扬扬被盯得有些发怵,李永钦的神态还掺着些讶异,二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半晌,后者一字一顿地确定道:“他要走?”


   这绝对是入职以来见过李永钦最恐怖的样子之一,上次还是在钱锟被暗算手臂中弹的时候。无声蔓延的血锈味扼得刘扬扬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咽了咽口水:“前几天中枢情报部给锟哥递了邀请……不过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刘扬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永钦的表情,越说声音越小。他还记得如蛇的青筋盘桓着的手背,勉强回过神来,自己手里剥好的橘子也已经在地上滚出老远。四只莫名其妙的眼睛盯得他毛骨悚然。 


   “没事没事,我继续剥,哈哈。”

  

  

          




      李永钦出完外勤,照样回办公室拎钱锟。原本窝在一起唠嗑的三人默契地停下了动作,他心下奇怪,问了句你们怎么鬼鬼祟祟的,话间随手从刘扬扬手上抢了半个橘子吃。




  “我们说你坏话呢。你还吃吗?还吃我再拿点儿,让他给你剥。” 钱锟说着就从刘扬扬的塑料袋里捞了几只个头不小的橘子出来。




   刘扬扬被来自敬仰前辈的两面三刀背刺得很难过。李永钦没来就逮着他和肖俊可劲儿吐槽,本尊到场就双剑合璧地薅别人羊毛,他的锟哥不仅长期蒙受着李永钦的pua,还自愿做了帮凶,处境水深火热而不自知。




   “别拖延时间,It's training time.”




    打劫打到一半的钱锟被李永钦连人带橘子捞走,看向肖俊和刘扬扬的眼神多少带点视死如归。 目送二人背影的肖俊感慨万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身上有种老夫老妻打情骂俏的美。”



    这很难评,我祝他们成功吧。刘扬扬尤在心疼自己的橘子,不小心往肖俊手里塞了片剥下来的橘子皮。


      


    自那天起钱锟没再拿换搭档这茬儿触李永钦的霉头,训练氛围也还算得上和谐。他老老实实地接受着搭档的摔打,两三周腰酸腿疼的折腾下来,任督二脉都通畅了。



    任务执行就在今晚。钱锟穿了套纯黑色枪驳领西装,想着不能太死板,干脆解开了扣子,露出内搭的珍珠白丝质衬衫。



    李永钦站在落地镜旁检查任务装备,看也不看地朝着钱锟伸出手:“窃听器。”



    桌上的绒盒里躺着两枚小巧的胸针,钱锟递给他一枚蛇形的,自己别上剩下的枫叶。金银叠打工艺的双头蛇勾在李永钦的衣领上,毒牙折射出幽幽绿光,呼应着主人流畅轻狷的脸庞轮廓。



   “这侧背头挺适合你的,要不半永久吧。” 钱锟绕着他走了一圈,对李永钦的造型不住啧舌赞叹:活脱脱一个浑身贵气的公子哥,能一拳打掉别人门牙的那种。



    李永钦平日里听到这话必然受用,今天却只是浅浅点头,没什么别的表示。钱锟识趣地不再多说,陪他再次默记着任务地点的建筑构造图。



    特勤部的资金上限一向是个谜。科密特绿色的阿斯顿马丁早早停在了酒店门口,在周围一众低调的车身涂装中显得格外出挑。钱锟觉得这颜色有点儿张扬,不过对标二人的身份倒也靠得上。



    聚会地点在外城一处新建不久的展览馆内,周围没有可供掩护的建筑物,总部指挥车无法近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孤军奋战。路上的车程不算短,气氛免不了压抑,钱锟看着李永钦紧抿的嘴角,半开玩笑道:“你猜这次会在哪里藏枪?上次肖俊把部件假装成模型放在书柜里,我就没找着。”



    分队里时常展开的办公室组枪比赛,钱锟总能最先找齐。那次肖俊别出心裁地直接把真部件藏进假枪里,倒让李永钦捡了个漏。



    组枪赢家看起来不打算笑。钱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紧张,什么场面我们都见过。你实在信不过自己的话可以信我。”



   “那你最好保证自己别死,等我回部里找你算账。” 李永钦的语气淡淡的。


    钱锟讶然:“什么账啊?”


    “你调部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钱锟的表情僵在了原处,意料之中的沉默压过了呼吸声。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非要在这种时候讨论吗?


    李永钦偏头看了看他的反应:“不用现在回答我,做完任务有的是时间。”


    一时无话,钱锟扯了扯嘴角,心想还不如直接把臭脸甩回去。




    展馆两公里外的私人车道设了卡。李永钦靠着路沿停车,绕车时向一旁的保镖点头致意,后者心领神会地拉开副座车门。座位上的钱锟伸出手,轻巧地搭在身旁李永钦的手心上,被他虚护着后腰下车。


    身着黑色马甲的服务生带着微笑上前一步,“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李永钦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信封,暗红色压印纹,金字描边。服务生仔细查看过函文,重又抬头致以微笑:“历滕先生,钱乐彬先生,请随我来。”


    二人被请上不远处的一辆银色柯尼塞格。钱锟用余光留意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推算道路的大致方位,冷不防被李永钦扶着肩膀揽了过去。


    椭圆接两短横,他垂下眼,默不作声地识别着手指在肩后画下的暗号——有人看着。


    钱锟借势侧过身,假意帮李永钦整理领带,遮挡住了车前镜中司机的视线,用暗处的左手在他的大腿上写下“路线不明”四个字。


    见机行事,李永钦反握住他的手。


    还有,下次要告诉他别在自己大腿上写字传情报。


    


    “安检、监控、金属探测器,这里竟然不用识别人脸?” 


    微型耳机里传来键盘飞速敲击的啪嗒声,肖俊语气笃定地接入了通讯:“确实没有,你们小心为妙。”


    安保检查设置在螺旋阶梯的尽头,西装革履的保镖嘴里说着冒犯,手上倒毫不客气地分别对二人搜了身。胸针自然而然地碰响了金属探测器,钱锟微扬下巴,对上两道质疑的眼神,浅笑着解释:“我司旗下的珠宝品牌,喜欢的话可以送您。”


    李永钦站在钱锟身后,冷冷地剜了保镖一眼。一番红白脸交替唱下来,厅门前的几人不敢为难,连忙鞠躬放行。服务生领着他们穿过一段乐声渐近的走廊,到达了宴会主厅。


    灯火璀璨,言笑晏晏。沉木色调的大厅中央置下一亭景观喷泉,镶嵌晶石的花窗落地,折射出温润的金色光芒。满堂衣裙逶迤,穿着得体的侍者单手举着托盘,快速穿梭在三五簇拥的宾客之间,行动如鱼得水。


    远离CBD的城郊正上演着了不起的盖茨比,任谁也无法把一座位置偏僻的展馆与人口交易联系起来。


   “地方还挺人模狗样的。不过谁能想到暗处做着那种勾当。” 钱锟顺手拿了杯香槟,在手里摇啊摇。


   “先闭嘴,” 李永钦压低声音,“有人注意到我们了。”


    他们进来的时段不巧,主人方赫恰好站在正前方的喷泉旁与人攀谈,面前走进一双宾客,自然没有视而不见的失礼选项。


   “宴会的唯一门槛是资产,市里身价千万以上的人都算在邀请之列,” 肖俊在通讯里提醒道,“他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糊弄过去就好,不要纠缠太久。”


   方赫已经举起酒杯向身旁的宾客作别。李永钦拿走托盘中的一只高脚杯,在他动身之前率先迎了上去:“久仰方先生大名。晚辈姓历,单名滕字,这位是我的爱人乐彬。”


    好吧,虽然训练了一个多月,听到李永钦叫他爱人还是件挺诡异的事情。


    “历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爱人也芝兰玉树,令寒舍生辉,” 方赫乐呵呵地和李永钦打着太极,目光却不住往一旁的钱锟身上流连。肥头大耳,衣冠禽兽,钱锟在心中暗暗踩他一脚,面上笑容不减,礼貌地同他握手。


    “哦,对了,历先生现在……” 方赫微微眯起眼,似在回想。钱锟先一步解围道:“您贵人多忘事。我和我先生在泰国做珠宝生意,国内的业务刚刚发展起来,以后还要多仰仗您了。”


  “哪里哪里,看我这记性。”  方赫假意苦恼地拍了拍脑袋。见他不欲多聊,李永钦和他碰了杯,找借口揽着钱锟离开。


   刚走出方赫的视线,钱锟立马拿李永钦的西装擦了擦手,“这老东西满手都是汗。”


   李永钦扬了扬眉:“你就这么用你先生的衣服?”


  “你少来,我听着恶心。”


  “你俩干嘛呢?” 通讯器里传来肖俊的声音。


     钱锟有些心虚地喝了口酒杯里的香槟,视线对比着已知的线人信息,在往来人群中迅速筛查。服务生,黑板寸,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托盘用蓝色方巾……


   “两点钟方向。” 李永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钱锟顺着他的目光搜寻,线人果然就站在廊柱旁。


  “亲爱的,我去趟卫生间。” 他故意放大自己的音量,控制在足以令周围三五人听清的界限,随后将酒杯递给李永钦,独自走向不远处的侍者。


  “信号检查。另外把你的衣服扣好。” 身后“爱人”的声线从通讯器传进耳中。


     管得真宽,钱锟边走边系上腰间的一粒扣子,状似无意地随手取走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服务生低垂着头,谦卑问道:“今晚的酒还合您的口味吗?”

  

    钱锟眨了眨眼:“其实我更喜欢波本威士忌。”




    远远望见钱锟在身后比了ok的手势,李永钦同时开始了行动。按照线人提供的情报信息,方赫会在十分钟后举行抽鬼牌游戏,每位宾客都会领取一张随机扑克,抽中大小王的幸运儿有机会参观主人的私人收藏。


    面上随机,实际是纯粹的名额内定。鬼牌早已通过邀请函发送给方赫内定的人选,现场发牌则是抽去大小王的普通扑克。确认交易现场,尽力解救人质,李永钦必须拿到这张入场券,而现场唯一能够被确认的名额……


    李永钦勾了勾唇角,端上酒杯走向吧台处,一位身穿天青色修身晚宴裙的女性警惕地注意到了他的接近。李永钦微微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腥甜的气息温柔包裹着她。


  “放轻松。” 他抚上女人的手背,微笑着把袖中的微型麻醉针浅浅扎入她的指尖。


    女人很快迷糊起来,李永钦将她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假装酒醉地扶着她走向角落里的沙发。趁着当下无人注意,迅速从礼服的皱褶处抽出一张硬质卡片。


    他赌对了。谁会在专用于晚宴的长裙上打出不符合腰身的皱褶,甚至在皱褶下藏着一个口袋呢?


     

————————————————————




     钱锟跟随着侍者走入宴会后厅的员工通道。上上下下几层楼梯,最终拐进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狐疑之心渐起时,耳蜗处猛然传来的电流让他痛呼出声。


     情况不对!钱锟顾不上太阳穴汩汩的阵痛,闪身躲开侍者的一记横踢,又反手出拳打中他的下巴,趁他头昏脑胀之际绕到身后,用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将侍者拖进走廊的拐角。


   “说!” 钱锟咬牙压制着他的挣扎,“资料在哪里?”


   “地……下……” 侍者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钱锟在他的劲侧脉劈下手刀,顿时没了动静。现在确实该感谢李永钦一招一式摔打出的格斗技法。


     线人出了问题,其余的情报也不再可靠。深入龙潭的李永钦处境只会比自己危险一百万倍。


    “comm check?该死,有人能听到吗?”



     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器短路的滴滴声。



     钱锟急忙取下胸口的窃听器,微型装置的指示灯也早已黯淡下去。是那个金属探测仪的问题吗?



     他无瑕多想,迅速扒下侍者的马甲换给自己,临走之前又把侍者拖到最远处的墙边靠着,旁边放上还算完整的酒瓶碎片。脚步声渐近,钱锟理正领结走出拐角,恰好与一位巡逻的安保擦身而过。

 

    李永钦,你可别赶在我前面死了!与安保拉开距离后,他打开员工楼梯的大门,如箭一般冲了下去。



    鬼牌游戏优胜已定。手中花色并非大小王的宾客们仅仅失望了一瞬,又转身投入眩目的聚会之中。抽中大王的李永钦随着侍者的指引走近宴会厅侧门,一张猩红色面具被放进手中。



    “其他人呢?”



     侍者正要将李永钦带进侧门,闻言温和地解释道:“为了避免信息泄露,每位宾客都由专人服务。”



     李永钦颔首表示了解,紧随着侍者拾级而上。楼梯的尽头虚掩着一道雕花栅栏,侍者做了个请的手势:“栅栏后有专用的直达电梯,只用按下键就可以,我不便打扰,祝您参观愉快。”



    抽到大小王的宾客粗略估计有二十位,方赫到底设计了几个这样的通道?李永钦拿着面具踏进电梯,厢体亮洁如镜,倒映出细节分明的影子。




    不对劲。这电梯……简直像是新修的,根据情报研判,这里起码已经举行了十一次宴会,怎么会连按钮都没留下半点划痕?




    他正欲通知肖俊仔细查下去,耳蜗处却不期然地传来一阵剧痛。通讯器在几秒钟内彻底因公报废,奄奄一息地维持着滴滴声。




  “钱锟?” 他试探性地低声呼叫,全无回应。




    厢门应声开启。他强压下心底疯狂躁动的不安预感,试探性地迈出了脚步。电梯运行了两分钟,不考虑速度也能推断所处位置已是地下。身前是条仅容两人通过的小道,他且探且行,在尽头墙壁摸到了一处凹陷。




    两侧石门缓缓撤向墙体内部,李永钦的视线从脚下的红地毯延伸到远处——一个坐落在暗厅里的,不知道作何用处的舞台。身侧幢幢昏黑,舞台上方寂寥的一处灯火是仅有的光源,空旷得令人茫然。




    踏出的每一步都激起滴答水声,李永钦把手摸向腰带扣,慢慢走上了光线聚集的舞台中央。站定的一刹那,眼前如有感应般亮起短暂致盲的白光,他迅速抬起手臂遮挡,隐约看见了头顶悬挂的巨大无影灯。




    身后传来异响,李永钦毫不犹豫地拔出刀片划向背后,却只看见缓缓升起的舞台幕布。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

  


    幕布后并非空无一人,客观来讲,甚至算得上很多。



    只不过是很多人的一部分。



    整整几排两米见高的展示柜,全部注满了无色的福尔马林溶液,酸臭味不受控制地钻进鼻腔,让他忍不住想要流出生理泪水。而展示柜里保存着的是——



    人的器官。



    心脏、肝、肾,还有他认不出形状的器官,统统悬浮在透明的溶液中。


    这样的恶趣味远远不止omega贩卖这么简单,一开始他们就搞错了方向。所有的鬼牌宾客都是障眼法,他和钱锟的任务流程之所以顺利到诡异,是从一开始便在方赫的算计之中。


    舞台音响发出了刺耳的爆鸣声。环绕着暗厅的机械女音播报起一则令人毛骨悚然的通知:


   “拍卖项目,成年男性心脏。”


    是他还是钱锟?他的神经被骤然攥紧。


   来不及反应,李永钦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吊灯应声而灭,暗厅内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源。一道黑影窜出幕后,将他飞扑在地面上,四面八方响起的枪声在下个瞬间同他们擦身而过。


  

  “靠,李永钦!没有我你就被打成筛子了!” 来人身上沾染着淡淡的柚叶香,趁着下波枪击还未开始,他抱着李永钦用力滚到了舞台侧面的死角。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钢铁侠?就在那里傻站着?外勤守则白背了?环境不明优先找掩体也忘了?” 钱锟点燃了路上顺来的打火机,喘着粗气扶膝盖坐起身,劈头盖脸地抛来几个并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李永钦隔着小小的火光,就这么紧紧盯着他被映红的鼻尖。


   


   跌落在舞台中央的枪响打断了他们的话题。李永钦瞥了一眼,问道:“AI?”




  “你闯进来之前是AI。程序启动以后很快会有人来查看。” 钱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地图就是个屁,我们都被耍了。这把枪还是在厕所里抢到的。”




   天知道他蹲在卫生间里等保安进来的样子有多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食人花。




   李永钦依旧一言不发,钱锟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一路上掀翻三个服务生两个保安找到了档案室,刚走到这儿的后门就看见你跟个棍儿似的杵在正中间。”




   钱锟竹筒倒豆子似的输出完毕,正在头脑风暴着逃跑的路线,冷不防撞进犹带着腥甜的怀抱。他吓得一激灵,连忙撤开握着打火机的左手,低头看见alpha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有些无奈,只得赶紧拍拍他的背:“这不没死吗?等下还要一起活着出去干什么来着,哦对算账。”




   要他怎么说?李永钦没法大大方方地告诉钱锟自己在找他。




   过了好半晌,李永钦直起身子,表情恢复得看上去没什么异样。钱锟用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清醒一下,我来和你说现在的情况。”


   没等他继续开口,打火机的火苗疏忽暗了下去,没过几秒便陷入了寂灭。钱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啪嗒啪嗒地向下按开关,都快打成快板儿了,只在某个瞬间冒出了丁点儿火星。


   等死吧。钱锟忍不住摆烂地想。

  

  把内心深处对方赫的亲切问候压了下去,他语气怨愤地补充道: “我是黑进员工通道来的,现在员工门肯定全部都被锁上了;你来的那条路太引人注目,跑出去我俩基本没有全尸。好消息是,后面藏了个紧急逃生的火警门,检测到火情就会自动开锁,但刚刚打火机已经先我们一步死了。”



  “还有个办法。” 李永钦说。



  “我也还有个办法,但又不是在做化学实验,是不是太扯了……”



   李永钦和钱锟同时看向了舞台后方的展柜,即使在几米之外的黑暗中他们看的并不是同一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防弹玻璃,只能试试看了。” 钱锟说着便摸向了一个展柜,扫射声依然鞭笞着舞台中央的地板,他冷笑一声:“智障。”



  “打不开玻璃你就等着下辈子投胎成智障吧。”  李永钦已经恢复了和他扯头花的力气,钱锟有点感动也有点想杀人地问道:“那请问你有什么办法吗?用枪托砸?”



    其实他最开始的想法是烧了李永钦的头发来着。



  “有。” 李永钦斩钉截铁地说,“你手枪里有多少发子弹?” 



   “十二发。” 钱锟答道。



      李永钦的语气出奇冷静:“最上面和最下面的四个角,每个角两发,在中间补一枪,我来踢碎。” 



    钱锟在一片黑暗中瞪大了依旧看不清什么的眼睛:“你疯了吧?十环王也不能这么用啊!”



   李永钦问你还有别的方法吗?钱锟握了握手中的枪,一咬牙一闭眼说那就干!下一秒李永钦就抓着他的手,摸向了展柜底部的一个角。



  “在这里。” 



   钱锟保持角度,退开两步试了一枪,果然听见了一声闷响。


   其后的三个角落如法炮制,上方的位置只能依靠李永钦刚进暗厅时的目测高度数据估计,不可避免地打漏了一枪。



   “good job,回去给你发奖状。” 待钱锟在玻璃中央补上最后一枪,李永钦踩在钱锟的背上,抓住了展柜最上方的两角,与此同时,暗厅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钱锟将手枪对准门口的方向,随时戒备。李永钦抓着突出的柜角,用力后蹬,借重力甩回身体,狠命踢向玻璃中央。


    一次。脚步声聚集在石门外。


    两次。墙体缓缓向两侧撤去。


    三次。乱枪对准了舞台的方向,恰好有几发射向了正被攻坚的玻璃展柜。



     钱锟开枪回击的瞬间,李永钦终于将整条腿踹进了展柜。玻璃黏连碎开,酸臭的福尔马林溶液争先恐后地涌向地面。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展柜扑飞钱锟,躲开遍地蔓延的溶液,随后把着他的手朝地面开了枪。


     只消片刻,扭动的火舌如天坠之物般高高窜起。一片嘈杂慌乱中,钱锟将一只小小的U盘塞给了他。而李永钦扶着钱锟腰部的手摸到了大片黏腻,空气中炸开的腥甜味道与自己的信息素如出一辙,夹杂着淡淡的柚叶香气。


  

  

     反应过来的刹那,他如坠冰窟。




     火焰在瞬间点燃幕布,防线隔绝了舞台与暗厅。李永钦把钱锟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借着猩红色的掩护跑向舞台最后端的火警门。



      “开啊!” 李永钦用尽全身力气侧身倒向厚重的隔火门,钱锟喘着粗气说:“这门是用拉的。”



      李永钦勉力拉开门,扶着钱锟沿通道迅速逃离。他能感受到身边人奔跑的速度正在变慢,与卧底突围那晚如出一辙的柚叶香气萦在鼻尖,他强迫自己忽略所有感官,只是带着钱锟舍命向前奔去。



    钱锟跑得越来越吃力。他从未离绝望如此接近,只觉得火舌似乎也沾染上身体,每一步都牵动着血液流失的虚无和滚烫的烧燎感。他没办法正常说话,只能在疼痛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大喊:“U盘里……资料!有照片和档案……”


    力气终于支撑不住。钱锟重重地向前跌去,李永钦跟着他摔向地面,不顾手肘的疼痛,翻过身将钱锟拖到了一边。


    他能听到通道入口处的嘈杂声,零碎的脚步自远处追了上来。李永钦捂着钱锟伤口的手不住发抖,狼狈却依然精致的脸庞上全是血污:“钱锟。” 



   “钱锟,你自己说的要和我解释。” 他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仿佛事情会和他的语气一样好起来,然而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钱锟,说话,别闭眼。”


     钱锟摇了摇头,摸出手枪交给他。



      “保持清醒,别睡,你和我说话。” 杂乱的声音逐渐逼近,像是不可挽回的前哨,李永钦红了眼睛,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我舍不得你,别闭眼。”


  

    钱锟轻轻张口,李永钦立刻倾身凑近,却被他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前推了出去。



  “跑!” 他几乎哭着喊了出来。



  

    李永钦踉跄了几步,毫不犹豫地回头,横抱起钱锟一瘸一拐地向前跑。踢展柜时他伤了腿,逃跑时又摔伤了手肘,用一副称得上残废的身体向着如同没有尽头的道路逃离。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只觉得力气流水般不停息地离体,手脚如同泡在冰水中许久,已经感受不到痛觉。



   带着钱锟出去。刻在脑中的念头如同本能,在一片空白的意识里艰难而痛苦地拉扯着他。




    钱锟不能死在这里。




    枪声响起,李永钦下意识抱着钱锟俯身滚向地面。意识彻底模糊以前,纷乱的白光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




   李永钦推开门的时候,肖俊正在办公室里写述职报告。刘扬扬还在剥橘子,闻声抬起头,惊喜地叫了声ten哥。




   肖俊被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搬了张椅子坐下:“你怎么就来上班了?不是说在家里静养吗?”



    “呆在家里也可以,你们两个给我开工资吧。” 李永钦从刘扬扬手里顺走一瓣橘子。



     刘扬扬欲哭无泪,这是给锟哥攒的。



     肖俊一向不受李永钦的气,见他精神头都恢复到可以斗嘴的程度后便转回去写报告:“第五页啊第五页,钱锟搞回来的这些案件资料够我整理五天五夜。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把他桌子收拾一下。”


    李永钦从善如流地在转椅上转了个身。放着一排熊猫盲盒的桌面布局整齐得不像话,左护法档案盒,右护法文件袋,电脑方方正正地坐阵中央,楚河汉界一目了然。桌上并未沾灰,要整理的只有这段时间刚发下来的表彰。


   玻璃框裱好的一等功证书被他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钱锟抬头就能看见的展示柜上,和他自己的挨在一起。刘扬扬见状啧啧两声,被敲了个爆栗。


    特勤部的福利也总是个谜。看着散落在桌面上的各大超市大额代金券和礼品卡,李永钦觉得这也算投其所好,拿了个长尾夹夹在一起,准备全部丢进抽屉里,无意间被压在抽屉底部的一封铜色信函吸引了视线。


    见刘扬扬和肖俊各忙各的没注意,他悄悄抽出信函,逐字逐句默念起来。


  “……本函需在报告时附简历送回,逾期视为放弃。”


     公章下的报到期限落款在一个月前。


    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像是被柚叶的甜香气味包裹,轻飘飘的。他将公函原样折好,塞回信封,不小心又抖出了一张黄色便签。


     ——“李永钦我知道你偷翻我抽屉,看到这张便签马上来认罪,不然你就是卑鄙小人。ps.如果是扬扬的话,下次再翻我抽屉就罚你和李永钦单独待一天。”


     也不知道守株待兔了多久。李永钦想了想,决定把这张便签贴在刘扬扬的抽屉里。


  “哦忘了告诉你,那个线人昨天去医院看钱锟了,虽然是戴着手铐去的,之后你可能还要审他,别公报私仇哈。”身后的肖俊突然想起来这事儿,头也不回地通知他,语速飞快。



        “我一向公私分明。”李永钦说。



       线人被方赫用家人要挟,坑了他和钱锟一把不假;也因为钱锟留他一命,冒着生命危险给待命的指挥车发送了信号。裁决正义与否是审判官的难题,至于线人的想法,李永钦并不关心。


   “你的公私分明指的是知道什么是公,什么是私,然后把他们搅到一起。” 肖俊翻了个白眼。


   李永钦不置可否,这只是针对钱锟的限定行事作风。


    一阵对键盘疾风暴雨的摧残之后,肖俊如臻大成,打了个震天响的哈欠。刘扬扬凑过去给他捶背,李永钦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终于写完了?”


     肖俊幽怨地转头看了他一眼,鼠标打开另一个文件夹。


   “fine,去医院让钱锟给你写。”




    上了车的肖俊还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看。刘扬扬把脑袋凑过去捣乱,被他一巴掌拍开:“方赫家的搜查申请文件,别一不小心给我删了。”


     刘扬扬在旁边冷哼一声,对着空气连出数拳:“这狗东西威胁警察的下场。又是袭警又是器官交易,再加个故意杀人,十条命都不够他用的。任何邪恶,终将被绳之以法!”



     李永钦在离医院不远的路口停了车。“下车,你们好吵。”


    “其实哥也在天天和锟哥吵。”


     刘扬扬真诚的话音刚落,一把被肖俊拎下了车。


     世界上还是有会看场合的人。李永钦掉了个头,把车停在了街对面的一家花店旁。招牌下挂着的一串风铃叮铃作响,他推门走了进去,正往花瓶里插入一支粉色郁金香的店员闻声抬头,笑着问李永钦有什么需要。


      百合、鼠尾草、康乃馨、大飞燕、泡泡玫瑰…… 环肥燕瘦,姿态色彩各异的花朵簇拥着自己,眩目缭乱。


      他总是在出神时想起钱锟。自己去医院看过他几次,两个伤员在病房里不是拌嘴就是扯头花,却心有灵犀地没有触及彼此心知肚明的话题。他们的真心话来的情况太极端,而这次他必须抓紧一点,免得某人又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还有红玫瑰吗?” 李永钦向店员问道。


      


      

    大概是太久没有在医院旁接到玫瑰的订单,店员两眼放光,笑得很兴奋。


     “送对象的?”他抽出张烫金边的包装纸,平平整整地在桌上展开。


    李永钦表情从容,却鲜有的嘴比脑子快:“还不是。”


    店员闻言更乐了:“那送完就是了!”



    日头正好,李永钦右手抱着束尤带着露水的红玫瑰走进住院楼,走廊窗外透进的暖光一格一格经过身上的冷灰色风衣。 一路上不少好奇的目光投来,他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烫。都是太阳晒的,他暗暗告诉自己。


    病房外便能听见吵吵嚷嚷的动静。刘扬扬洪亮地喊道“UNO”,“晚了晚了”是肖俊的声线,钱锟一边笑一边咳嗽。李永钦突然有些紧张,可能是因为担心钱锟输的太惨。


    拿着花束的手背在身后,想了想又拿到身前。他微微吸了口气,随后推开门。


    肖俊和刘扬扬正拿着牌打作一团,见状默契地对视一眼,齐齐将起哄的矛头对准了他。坐在病床上的钱锟披着件浅黄色针织外套,脸上被贴了两张短纸条,温润的圆眼带笑。


   他看向门口,眼神再落向他怀中的玫瑰,神情里闪过的惊喜并没有逃过李永钦的眼睛。


   光晕在钱锟的侧脸勾勒出金黄色的日暮。李永钦的衣角,眼睛和花瓣上的露珠都微微闪着光,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着某种指令,猫一样的眼睛又像是在说着话,告诉他另一种等待已经蹉跎了太长的时间。


      不必去纠结这份情愫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幸存,亦或是在长久蛰伏在吵嚷的日常。未来依旧无从预料,但李永钦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像一个金色的美梦。许多年后他也许会模糊这场梦的细节,譬如李永钦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或玫瑰一共有几朵,但谁不是活在未经磨损的当下?


      至少现在有梦可做。


    钱锟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他吸了吸鼻子,扬起手里的纸牌:“李永钦,还剩五张,这局我不会打。”


      

    “找对人了。”



     于是他的爱人抱着玫瑰,从黄昏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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